【离霨】安全第一
约稿,不准屏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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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苍剑霨本不想庆祝他的三十六岁生日,但钥匙打开家门,先是被细微的碰撞声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半晌不动,想起飞渊还他家里钥匙时过度亢奋的模样,又发现门口的脚垫被移动过的痕迹——剑霨无奈地摇摇头,在屋里的灯骤然亮起,俩小孩窜到他面前时配合地喊道,“天啊!你们!”
“是惊喜!生日快乐!”
“哎,你们真是的,这有什么好过……”
“哎哎哎!”飞渊蹦上去捂住他的嘴,“不许扫兴,我爹也来了!”
“您也跟着他们闹!”
“难得的机会,你就放松一下吧。”敖鹰拉响了一盒小礼花,喷得几人身上到处都是,“先坐下,我专门沏了茶。”
“我们不应该先让剑霨拆礼物吗?”霁云发出了保命的建议。
“差点忘了。”敖鹰起身,拉开一侧的屋门,“来,看看这是谁。”
人在为至亲之人准备“惊喜”的时候,其出发点往往来自于积年累月的互相了解。飞渊的新奇点子一个接一个,霁云也没逊色到哪去,还好有敖鹰拍板,这礼物定会是个合格的“惊喜”。剑霨也知道,这三位在此时是多么有信心能看到他脸上喜笑颜开的表情,另一位屋里溜达出来的人,也会作为剑霨在几十年的人生中最崇拜的人,欣赏到剑霨喜极而泣的样子。本该如此。
剑霨临危不惧。既然这个让他丢尽了脸的上任约炮对象,正一副假好人的样子,静默而端庄地站在他的面前,那他也应该以礼相待,一个激动而不失体面的握手是完全合格的……
“皓呆,原来是你。”
皓苍剑霨,出生于三十六年前的晚上九点。也就是在此时,上课不迟到,下课不打架,总被自己带的俩学生搞得头晕却也能保持镇定,在面对上司时更能做到时刻冷静的皓苍剑霨,终于像他出生时那一声干脆利落的嚎哭一般,狠狠地将随手抓起的靠枕,抡到了莫离骚的脸上。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剑霨独自出差,在办好手续要入住的时候,看见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立在酒店大堂的钢琴旁,盯着正在自动演奏的琴键看。皓苍不由得驻足,发现这曲子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他转身要去叫酒店的工作人员把钢琴停下,却被那男人一把拉住了。
“等一下,你干什么!”
“再听听。”
“肯定是设置文件出了错误……”
“犯错的钢琴,很好。”
“哪里好?”
“不知道。你不觉得可爱吗?”
“也许有?”
“可能吧。”男人摘下墨镜,“嗯,还请你不要叫出来,我是溜出来的。”
“可,可是!!!”剑霨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您最近没有演出安排啊!!”
“哇,那就太好了。你知道下一场是什么时候吗?”
“……在国内的巡演,我买了票!”剑霨暗暗调整呼吸,“您是出来休假的吗?”
“我开了间房睡觉。”
“睡觉?”
“睡觉。”
“一个人?不对,抱歉,我不该问!”
“一个人。”
剑霨几乎是带着怀疑地看着这个私人生活几乎不曾透露的世界闻名的钢琴演奏家。他似乎更专注于莫离骚的能力,成就,与弹琴时的姿态,近了一看,才发现这张脸居然这么轻易地让人过目不忘。剑霨很确定,莫离骚并没有将目光聚焦于自己。他很开心,四处翻找掏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求到了签名。
剑霨怀着莫大的感动之情,正打算找谁好好诉说一番今天的奇遇,却看见莫离骚也跟着他一道进了电梯。剑霨按了楼层,莫离骚就没再动过。剑霨觉得两人站的距离过近,不由得向外移了移。他偷偷瞥向莫离骚,对方似是靠在一侧,已经开始打盹了。剑霨拖着行李箱一路小跑,房卡却掉链子。等莫离骚也出现在他的门口时,剑霨被此生最大的冲动迷昏了脑子,“干就干吧!”
“什么?”
“请进!”
剑霨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把莫离骚推倒在床上——这个莫离骚还拿着一个即将拆包的套套。在结束了一个深吻之后,莫离骚揽着他的腰坐起来,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又闭上了嘴,帮着剑霨将浴袍退了下来。
如果莫离骚不坦诚相待的话,皓苍剑霨一辈子都会把这两天当作是自己的罗马假日——他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恶心。但收拾好行李要去退房时,斜躺在床上的莫离骚还是说了。
“我觉得必须告诉你两件事。”
“什么?”
“我没跟男人做过。”
“啊,啊好……另一件?”
“我其实是住隔壁。”
有根引线一路烧到剑霨的脑门子上,“啪”的一下炸了。
“皓苍先生?”
“嗯?啊,抱歉,我在想事情。您是……酆都月先生?”
“是的。您刚刚把西装外套给了一位被红酒弄脏裙子的姑娘,就不要站在风口了,会着凉。”
“谢谢您的关心,我没事。”
“衣服我会让人洗好,隔日送到府上。还烦请您告知我您的家庭住址。”
“原来您是她……没事,不必清洗的。”
“请您不要客气。”酆都月挥退了旁边的侍者,“先生是独身吗?”
“为何这么问?”剑霨无奈,“还请您不要担心,我对那位小姐没有越界的意思。”
“哈,先生这么说,可是让我下不了台了。”酆都月抽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就当赔罪了。”
“那这酒会结束后,您有时间吗?”
“哦?”
“您放心,我对您也没有越界的意思。”
“送您我的两小时。”酆都月指向大门,“请。”
剑霨没注意到,在他说“我有一个朋友,不小心和自己崇拜的人睡了”的时候,酆都月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他两句隔三句地强调是道听途说,酆都月也微微点头。
“你知道,在海拔高的地方,水的沸点不到一百度吗?”
“嗯。”剑霨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了?”
“也许鸡蛋不能被煮熟,但是水分是确实欢腾过了,蒸发了,溢散到空气里去。”
“你是说,活在当下?”
“对你来说,也许是。”
“是我的朋友——你是不是还要说我……他过于古板?”
“好。你的朋友过于古板,实际上我想说……舒服吗?”
“……您给我的时间是不是到了。”
“嗯。我喝酒了,不能送您了。”
“没事,我走路回去。”剑霨拿起那姑娘刚刚送来的衣服披上,“但是,难得不会就此无法满足了吗?”
“也许,也许——”酆都月点燃了一根烟,他在落地窗里的满地霓虹灯光中被烟雾掩映,“晚安。”
一边做了十多年敖鹰的助理,一边做着霁云与飞渊的钢琴家教。剑霨铭记着知遇之恩,即使自己极为喜爱的钢琴授课时间被人临差一脚抢去也不会生气。但是是莫离骚,和敖鹰绕了八百层关系联系上的“师弟”,说是小时候在同一家武馆跟同一个老头打过拳,雨后蘑菇似的自顾自冒出来,将一群人的生活彻底翻了过来——倒是没有乱七八糟。拜了莫离骚为师的霁云在某个下午逃了小学的课,抓住剑霨问,“我可以吗!”剑霨握住他纤细的手指,“我觉得没有比你更适合弹钢琴的人了。”
“胡说,不是还有师傅!”
剑霨看着霁云微微动摇但坚定的眼神,忽然意识到莫离骚是怎样的一个好老师。他抱着霁云将他送回学校,大声宣布,“你会比我强!”
霁云不让他讲,又说,感觉最近剑霨变了许多。
“变得好吗?”
“一直都好!”
虽有生日那天的尴尬之举,但在莫离骚巡演结束的这段休息期,许多生活上的事都还是由剑霨负责。剑霨看着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莫离骚,断定了他是不会记住自己的名字,且也不会理解自己在生什么气。当然,皓苍剑霨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生什么气。二十几年的崇拜在一夜间变成了咬牙切齿,是他太古板!
剑霨指挥工人将绿植在莫离骚暂居的家里摆好,又稍微将盆的位置摆正,转过身放下钥匙就要小跑离开。
“等一下。”
剑霨转过头。
“能帮我拉个窗帘吗?”
“我想用枕头把你闷死!”
莫离骚默默看着他把窗帘拉好,在被折返的剑霨狠狠瞪了的时候,莫离骚说,“不行。”
他被送了一块巨大的摔门声。
时间一晃过去三个月。剑霨偶尔会在莫离骚的床上醒来,对方几乎没有出现过在他离开时就睡醒了的情况。剑霨仍学不会抽烟,偶尔露出点愁意,就会被敖鹰拉着坐下来,递上一杯茶。
“其实我感觉还挺开心的。”他被那茶逼着吐了真话。
偶尔敖鹰在外应酬到很晚,剑霨去家里照顾飞渊小姑娘入睡。飞渊说,“你比以前睡得死多了!这是好事!”
“不是好事!”
“哼哼哼,睡得好才能变得聪明,长得高,有钱,有好多对象,愿望成真!”
“……谁教你说的这个?”
“当然是莫老师!”小姑娘亲昵地往他脖子上一套,“剑霨也多睡!”
像炖肉时手抖撒多了糖,皓苍剑霨只能眼巴巴地守在锅边上,不知道出来的味道会是个什么模样。他就是那还在锅里被煮的肉,莫离骚是那一袋沉甸甸的白糖。连儿时的梦,都偶尔被替换成了指尖碾起的甜味颗粒。
不要吃下去!
他的声音徒劳无效。
后来的某日,剑霨开车,遇上一闯红灯的,避闪不急,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左脚上打了重重的石膏。俩小孩扑上来就是一顿哭,飞渊一边擤鼻涕一边嚎,“剑霨现在好丑——”
看了看霁云递过来的镜子,剑霨也不肯再看自己被剃了半边头发的脑袋了。敖鹰在他旁边唠叨了好一阵,待公司的人来交接完工作,就带着俩孩子走了。
莫离骚从窗帘后面出来,坐在床前,看着剑霨微笑。
“很丑吗?”
“嗯。”
“……给我拿下手机。”
剑霨万般困难地解锁碎成一块块的屏幕,也顾不上莫离骚在医院的小柜子前折腾什么,“好多消息……”一看日期,嗬,自己真的昏迷了两天多。
他思考着有没有什么遗漏未交待的事情,忽然看着未接来电列表愣住了。剑霨缓缓转向削起苹果来的莫离骚,“你给我打这么多……”
“霁云担心。”
“该设置紧急联系人的。”剑霨用没受伤的手捂住脸,“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事。”
“谁都想不到的。”莫离骚看了看自己手里被削的只剩下半个的苹果,要放在一边。
“等下!”
“下一个就能削得很好了。”
“那也不能扔了这个!递过来我吃!”
莫离骚按着床板调节器帮他坐起,自己也背靠着他继续削苹果。他感到与他靠在一起的人,背部的肌肉在一抽抽地动着。莫离骚轻轻叹息,把苹果切成块放到碗里。
“活着就好。”
剑霨哭得更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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