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

希望大家快乐!

【空燕】氧化自由

谢谢阿白老师!双胞胎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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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有一个比“热”要更厉害的字,来形容彻体呼吸不畅的皮肤,湿透了黏在身上的短袖,狼狈着成了绺的头发还有不想在地上多做停留的脚趾。盛夏的叹息过于浓烈,扑面而来的是烤箱里的热风。在史仗义因病卧床不起的童年时代,他大哥私藏的闲书被他翻了个遍。那些内容本应被他全部抛在脑后,但因为总有一个银燕陪在他旁边,瞪大了眼睛听他讲话,最后在沙沙的翻书声里脑袋一歪睡过去,史仗义不合时宜地想起花丛,雪地,甚至淅淅沥沥的雨这些似乎更适合重逢的场景。还未到站的列车上,他的双胞胎弟弟不知道他一年未见的哥哥正在车站等他,还拎着两根已经化成糖水的冰棍。他靠在柱子上,看着那位霸占了三个椅子的先生,一步一地震山摇地去质问工作人员,这地方的空调是死了吗?史仗义笑出声,当年,叔父罗碧第一次来他们家,开口也是这句话。说罢,他就踩着梯子骂骂咧咧地修空调去了。

银燕很喜欢他叔父,史仗义则喜欢见到罗碧后贴墙溜。最大的问题不是不对盘,而是罗碧与他们的亲爸爸史艳文,也是一对双胞胎。史仗义曾经说古代人认为双生子不详,因为他们养不起俩,后来传谣就变成了真的不详。听见这话,银燕咬了一半的肉饼掉在盘子上,郁闷了半日。史仗义对他又是戳脸,又是捏肚皮,最后按到床上挠腋窝,被银燕毫无变化的脸震住,只能拉着他的手哄回来,保证银燕吃得多跟史仗义瘦得皮包骨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后来,他们家对门搬过来一对夫妻和他们的双胞胎女儿,两个女孩的衣服与发型每日都保持一模一样,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征可以让人分辨,总是拉着手,异口同声地跟银燕哥哥打招呼。她们也许能发现,银燕逐渐变得寡言少语。还好,史仗义早早发现了银燕试图减肥和变白的努力,并把它们扼杀在银燕的小脑瓜里。从那之后,史仗义就患上了仅他一人独有的双胞胎过敏症,也就是说,看不得另一对双胞胎和他与银燕出现在同一个场所。

史仗义远远地向目不斜视大步走路的银燕疯狂招手,期待那双胞胎的心电感应能在此时派上用场。银燕从小长得壮实,史精忠领他俩出去玩,跟溜达的老太太聊起天来,面不改色,“对,他俩一个是大骨架,一个是小骨架。不是,是双胞胎。异卵?我觉得是同卵。”史仗义始终觉得,自己如果再在床上多躺两年,史精忠可能就把他拎出去配种了。但史精忠也只是个史艳文的假冒伪劣仿制产品,史艳文才是那个对着邻居家的双胞胎姑娘的爹妈说“确实,我们两对双胞胎,说不定真能凑两对……”的没救男人。看看他们吧,史仗义顶着一脑袋绿毛,白得像糊过水泥,细瘦的手腕上青紫色的血管蔓延,而银燕的刘海被剪得很短,皮肤是均匀的小麦色,脚踝的线条蔓延进短裤的裤脚。但除了银燕两颊还有些残留痕迹的婴儿肥,和史仗义更偏细长的眼睛,他们确实有两张足够相似的脸。

在银燕被选去跑长跑,史仗义去了另一所重点学校之前,史精忠撞见他的二弟在半夜时分俯身亲吻他小弟的鼻尖。这位大哥并没有表露过多情绪,只是轻声嘱咐史仗义早睡,并帮他们把露了缝的门关好。像从水晶球里看到清晰的树影,史仗义从史精忠的眼睛里读懂了,他身边的银燕,早已醒来。

那夜就此结束。史仗义悄悄爬回了自己床上。在他身体渐渐好起来之后,银燕忽然提议,以前为了照顾二哥方便,所以是二哥睡下层床,自己睡上层床,现在二哥好起来,也应该体验一下上层床。于是,史仗义第一次盘腿坐在房间的二层,惊叹这里竟比这屋子的其他地方要安静许多倍,像一团天空旅行至这里。他扒着床栏杆往下望,果然也看见银燕在歪头看他。第一次之后是第二次,第三次……与以往并无不同,史仗义仍能在睡前看到银燕来确认他的存在。那场患病经历让他将“明天”把自己的日历里删去,所以史仗义从来不惧怕戛然而止。在水晶球映出的这个夜晚,他小心地躺好,防止双层床又发出吱呀的声响。深呼吸着闭上眼,他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伸手进去摸了半天,居然是自己的睡衣,在侧面被打了一个小结。像睡在高高床垫上的公主,史仗义收下了这粒来自床下的豌豆,从此夜夜好梦。

提着行李的少年注意到了疯狂挥手的绿毛,将信将疑地放缓了脚步。史仗义踮脚蹦跶,大喊着银燕的名字,让对方穿过人群向自己拔腿跑来。

“你怎么在这?”

史仗义刚被银燕抱了个满怀,就听见耳朵边上响起他不怎么想回忆起的声音。

“叔父!”银燕放开史仗义,“二哥,你们是一起来接我的吗?”

“不是。”两人异口同声。罗碧摘下墨镜,“你大哥进医院了,说你今天回来。我接无心回家,顺便来接一下你。”

“大哥怎么了?!”

看着焦急的银燕,史仗义跟趴在车窗上的小姑娘挥挥手,在心里又扎起史精忠的小人来。

“急性阑尾炎,要住院。我知道的时候手术都做完了。”罗碧挨个打量他们俩,着重看了看史仗义的绿头发,“一家养了几个闷葫芦,遇见事了屁都不放一个……”

“叔父,无心在看着呢。”

罗碧甩史仗义两个眼刀,戴上墨镜,要提起银燕的行李,抢了半天竟掰不过这牛孩子的手劲儿,只能任他提着,“上车,先回家。你们大哥说没劲儿见人,明天再去。”

“史艳文不去吗?”

“国外开会呢。”罗碧觉着不对劲,转过身来,一副要逮小鸡的架势,“史仗义,我还得跟你说多少次?”

“大家都是亲戚!叫大名怎么啦?”趁罗碧愣神,史仗义迅速和银燕钻到车后座,把无心小姑娘夹在中间。

“妹妹,看看两个哥哥长得像吗?”

刚上小学三年级的无心左瞧右看,最后得出来结论,“还行。”

银燕听见这话转过头来,眯着眼睛,“二哥。”

“哎。”

“我眼镜摔了,看不清你。好绿!”

“啊?那你怎么找到我的?”

银燕把史仗义在他眼睛跟前比一二三的手掰下去,“感觉你在,你就在了。”

“这样啊。”

不像面无表情地超车三十辆还从不减速的史精忠,罗碧开车稳如平地。没过一会儿,车厢里凉快许多,银燕靠着安全座椅上的无心,无心靠着史仗义,两人脖子扭着,睡得香甜。

“……在最后一刻的慌乱里,悲伤的醉汉们抬棺材出家门时弄混了,把两人各自下葬在对方的坟墓里。”史精忠在家外放的有声书隐隐约约在梦中响起,又在罗碧调低声音的草原车载音乐里渐渐消失。史仗义也眯起了眼。

他确实也是拥有明天的。

 

 

“为什么你饿了这几天还看起来这么精神?”史仗义把凳子拖过来坐下,看到被削了皮放在桌子上氧化的苹果,“八面体,十六面体……加油啊!”

“你居然还知道来看我。”史精忠削着第五个苹果,“有事?”

“再不来,银燕就觉得不对劲咯。”

史精忠笑着将手里的三十二面体递给他,史仗义拿起来咬了一大口,“你没什么想问我的?”

“我有什么需要问你?”

“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你有想问的就问啊。”

史精忠皱眉,“但这听起来就像你觉得我大限已至,特意来给我个机会……”

“史精忠。”史仗义将啃完的苹果扔进垃圾桶,又将他大哥手上的下一个受害者完整地拿下来,“我在给你机会,你快问。”

“你什么时候会离开这里?”

“呵。”

“我问了,你又不答。”史精忠将小刀收好,放在床头,“你也别想着靠我问你来找到答案。对你来说这是最没意思的作弊方式吧?况且,你不需要我,我只是你亲缘关系上的大哥,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什么时候想得这么开了?”

史精忠看着他,伸出手要回了那个苹果。

“我一直一个人在家里住。有时候无心会打电话来,问我要不要来做客,叔父也在电话边上。我都拒绝了。他跟我提过两句,说小姑娘虽然朋友不少,但不是很爱出去玩,一个人在家也不哭不闹。他直说了,他怕她长成我这样。那怎么可能?但我确实有一点微妙的感觉,我觉得你应该也会有。当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确实认为这里不会有人再回来了。回来的人也会走,那就跟不回来没有区别。这样想来,就没有什么好失望的。我在什么时候会想起你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忘记了你们,我也永远想着你们。因为遗憾和仇恨才会留下刻痕,回忆快乐就像揭开新伤的痂,血是咸的。我们都没有做到该做到的事,但你应该在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上,比我更想得开才是。”

他用尽全力掰开了那个苹果,左手一半,右手一半,递给了史仗义。

“你是不是终于去看心理医生了?”

“看——了——他跟我诉说了很多。”

“遇上你真是遭罪。”史仗义将一堆苹果残骸收进垃圾桶,又拎走了不知道谁送来的对史精忠毫无作用的补品,“走了。”

“啊,对了,仗义。”

“嗯?”史仗义插着兜转过身来,看着他消瘦许多的大哥端坐在床上,“有事?”

“你是不是想看我的阑尾长什么样?”

“干啊,史精忠,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这么了解我?”

史仗义从医院走到家,太阳从陪着他从靠西降到地平线以下。打开门时还有余光,屋里没开灯,银燕爬在梯子上擦家里的窗户。玻璃这东西,不擦的时候也没有让人难以忍受,擦完了才发现它能如此清亮透彻,仿佛不存在一样——而这也是它的生存目的,遮风挡雨,但不存在。史仗义打开灯,“怎么在擦玻璃?反正等我们走了,还会脏的。”

“那它现在也应该干净,因为我看到它了。”银燕认真道,“再脏,我以后也还会回来,不是问题。”

银燕看着史仗义望着玻璃,或者是望着他,“怎么了,二哥?”

“没事。就是在想你大哥真不是人。”

“啊?怎么能这么说!”银燕从梯子上下来,史仗义伸手接住他的手,“这是在夸他。”

“大哥怎么样了?”

“去看他的人太多,我待了一会儿就走了。状态不错,还能把苹果掰开呢。”

银燕点点头,“那应该不错,我昨天去的时候他还瘫在床上呢。”

“哼!”

“二哥?”

“我饿了!”史仗义挽起袖子,“要做火锅吗,我来打下手。”

“楼下的火锅店,我定位置了,现在时间正好……”

“诶?”史仗义拉住银燕,“你不是买了一堆菜吗?”

“但这是我们回来第一次一起吃饭,我想和二哥一起开心。”银燕拿着抹布,他讲话总是这样的认真,“我在那边的时候,有人说我是味痴。我仔细想了想,我确实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觉得好吃。所以我做的饭也有可能是一直没有试出味来,二哥明明每次吃了都会皱眉头,还说还可以……不准骗我!”

“谁说你味痴?”

“一个日本来的同学。他人很好。我们现在是好朋友。”银燕掏出手机给史仗义看他们的合影,“他最近有事,要不然我就请他来玩了。”

“这照片拍得不错啊,给我发一张。”史仗义揽住他的肩膀,“我吃得开心,和我自己开心不是一回事。”

“那就确实是我做的火锅很难吃。”

史仗义瘪着嘴,和银燕眼瞪眼,“是!”

“爹亲,二哥,大哥,叔父都没有告诉我。无心……”

无心也是味痴!史仗义拉住他,“我们今晚去吃,但明天我要和你一起做火锅。你做饭难吃,我做饭也难吃,说不定我们在一起就做饭好吃。”

“二哥,人世间绝对没有这样的道理。”

“负负得正,怎么没有?”史仗义摸着胸脯,万分诚恳道,“我错了。”

“二哥,你还没有懂。”银燕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跟史仗义讲话时少见地没有皱起眉头思考,“你没有错,我也没有生气,我不会因为这个生气。我只是现在想和你最快乐地在一起,只是这样。其他的都不重要。”

客厅的吊灯一共有八个灯泡,坏了三个。银燕爬上去换过一次,之后不久,就又坏了三个。它这样坚持到今天,说亮不亮,说暗不暗,但由于灯光颜色的混杂,史仗义总能记住在这盏灯下的人脸的模样。

“二哥?”

他们的眼睛在一条水平线上,这让直视对方变得更加无可遮拦。靠在一起的时候,连肩膀的线条都严丝合缝。这是独属于他们的联系。当银燕的眼睛望向他的双胞胎兄长,他们就开始同享一颗跳动的心脏。其中的一半苹果说,“看看我们的氧化痕迹,你有想象到它会变成这种颜色吗?”另一半却仍在说,“我们是一模一样的!”

“我错了。”

“二哥!”

“不是火锅的问题。”史仗义的眼睛也真正地望向了他的双胞胎弟弟,“我确实应该想到的,你总比我跑得快。”

“诶?”

“走吧!再不去要被老板娘催了。”史仗义拉起银燕的手,“饿死我了!”

 

 

他们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卧铺一上一下,中间夹了个一直在睡觉的大哥,因此路上并没有什么交流。目的地是掷骰子选出来的,在地图上一人扔一次,当天晚上就买了点数大的那个地方的车票,旅店也是路上定。史仗义回忆着数字六出现在某座山山尖的那一刻,腿还是软的。银燕劝他再来一次,史仗义说这地方有山有海,爬不动了就直接跳下去。银燕没有反驳他,认真地点点头。这一切,都从昨天史仗义回家试图和银燕“谈心”,被银燕的一句“带我去你想去的地方!”震得心尖发颤开始。

带我去你想去的地方!

史仗义听着下面大叔的呼噜声,闭上眼睛,希望这列车驶进海里。

昨天,他将病房门拉开,关上,上锁。还没来得及开始叫唤,就被史精忠床上五颜六色的毛线团吓得后退两步。史精忠拿着毛衣针,不知道在勾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他身边还有三副毛衣针,显然是刚刚在这里的人留下的。

“他们呢?”

“叔父带他们去吃肯德基了。你怎么还来?”

“你怎么还不出院?”

“父亲让我多住两天。”史精忠抬抬下巴,让史仗义看旁边的一堆工作材料,“我师兄刚刚送来的。我正好有一点逆反心理,向你学习。”

“哈,躲不下去了吧。”史仗义回头望了望门外,确定没人,“你知道我要走,你说实话,是不是跟他说了?”

“没有准确信息来源的事情讲出来也没有用处。”

“你有我的买票记录。”

“这倒是。但那也不能让我确定你的终点站在哪里。放心吧,我没有做出任何暗示。”史精忠伸手要他把水杯递过来,“如果我要阻止你,我会告诉叔父,而不是银燕。”

“那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至少能揍你一顿吧?”史精忠笑眯眯地看着水杯,“先说一句,我可不能免费做你的情感咨询专家。再给你一个问题的机会吧。”

史精忠这些年来似乎都没有什么大变化。史仗义盯着他有些笨拙的勾针,不作响了。他的身体在初中时有了大好转,度过了一段现在回忆起来还似乎身处其中的快乐日子。史仗义从小到大没用过闹铃,他只需要一个打着哈欠的银燕从上层床爬下来,两眼一翻又昏倒在自己的肚皮上。银燕的脸一直鼓囊囊的,斤数足够把史仗义压得跳起来。“哎哟嗬!”他扯下眼罩,伸个懒腰,然后将手向前伸,三明治似的把史存孝裹上。史存孝起得太急会磕到头,所以得把他按住。“哥哥我要瘪了——银燕——银燕~~银燕!!!”这样在他耳朵边上使劲吼上一阵,银燕就能睁开眼睛,梦游似的去洗漱。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瞪着眼睛看着床上的史仗义,意思是“哥你怎么还不起”,史仗义大喊,“我不穿裤子啦!!”然后浴室就会响起牙刷的多重奏。史精忠负责俩弟弟的早饭,捏着鼻子去楼下买肉烧饼,史仗义一个,史存孝三个。双胞胎几口吃完早饭,穿好裤子,紧赶慢赶,每日倒是幸运,总能等到公车,挤成两张饼赶到学校。

后来,史仗义睡到上铺,那张双层小床空闲的时间也多了许多。送银燕坐车去上学的那天,史仗义抱着怀里的银燕,两人都好像没有什么分别的实感。直到要走上车,史仗义看着眼泪忽然就像大珍珠一样滚落的银燕,发现自己也已经说不出话了。睡衣上的结他再也没解开过。

“我们这两天在家玩。我表现得很正常。我觉得就算是史艳文也不会看出来任何问题。”

“双胞胎的心灵感应?叔父和父亲,连感冒都总是一起得……”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史仗义骂道,“他们在纠缠什么我不管,你也别想着用你那些名词来往我们身上套——”

“但他知道了,不是吗?”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了我推掉了两个同学聚会,拒接了好几个电话,包括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日本人!”

“那孩子挺好的,我跟他聊过。”

“史精忠,你还不懂吗?他在费尽心思,用所有剩下的时间陪我——问题不是他知道了,他迟早要知道这件事。我说我要离开现在的这种生活,那我就不会再回来。但问题是,为什么银燕直接原谅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种性子,如果他认定我离开是与他有关,甚至无法挽留我也是与他相关,那他会永远把这件事记在自己身上。但我必须离开,我希望他能直接恨我!”史仗义没有在看史精忠,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向谁,“目前我还在他身边,我就要保护他。结果我是保护他免受我的伤害,甚至连这件事也失败了——”

“但你还是没有后悔。”

“是的。我没有。”史仗义将门锁打开,也没挥手告别,“有谁后悔过吗?”

“谁知道,也许有一天会有呢。”

史仗义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爬山看日出。史精忠可以解释“为什么在山上观看日出会给人以心情昂扬的感觉”,但他死也不会半夜爬山。银燕半天大气不多喘一下,史仗义本想说自己没事,继续走,却被银燕瞪着眼说,“二哥,听话!”吓得他乖乖坐好喝水。他们在太阳消逝的那一刻到达了山上的旅馆,史仗义瘫在床上,忽然冒出一句,“还喜欢狗吗?”

“喜欢。”

“养几只。”

“都行,也不要太多吧。”

史仗义裹着单子滚过来,“还有游戏室和双层床。”

银燕不吭声了,撅着嘴擦头发,“二哥,你有时候真的很过分。”

“哈哈。”史仗义脖子一仰,伸出一条胳膊让银燕可以躺过来玩手机。自己实在累极,闭上眼就睡了。

他们没有碰上阴天,也没有下雨。太阳随着云海闪烁逐渐盈满整个天空。还在打哈欠的史仗义靠在银燕身上,让指尖在太阳的日常轨迹上停留。银燕歪过头,也像他一样把手伸出。在太阳的阴影里,他们的肤色似乎没有区别。

“银燕。”

“嗯?”

“你还记得吗,他们以前说,我活不过十八岁来着。”

银燕一怔,垂放着的手指缓缓弯曲,握住了他二哥的小指。

“记得。”他将肩膀贴在史仗义的肩膀上,像缓缓移来的云影,鼻尖慢慢靠近史仗义的面庞。

“二哥,十八岁生日快乐。”

史仗义在这“明天”的初升太阳下,吻了银燕的鼻尖,然后是他紧抿着的嘴唇。银燕努力保持成熟的脸终于能不再紧绷着,眼睛笑得弯弯的。史仗义也是,流着鼻涕,笑得和他的双胞胎弟弟一模一样。

“你也是,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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