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暮】冬眠
舰上不大，遇见都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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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望见阿米娅小步跑过来，将拐拄在地上，站在楼梯口等她。阿米娅让博士把胳膊搭到她的肩膀上，两个人一起慢悠悠地挪动下去。
“博士，有什么话，非得要来这么远的库房说？小心。”
“哎呀……虽然感觉多此一举，但找个隐蔽点的地方比较好。”博士用权限卡刷开门，“这边一直是对干员的未开放区域，对于喜欢乱跑的人来说应该也是不能随便来的。”
“可是傀影干员还在床上躺着呢。”
“我哪里说我是在提防他啦！”
阿米娅扶博士坐到箱子上，“这太显而易见了，博士。而且你还让我看一下暮落干员的档案再过来。”
“我们刚从古堡撤出来没几天，我怕被他们听到了，他们会多想。”博士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走的时候被气球爆炸的冲击波轰到，从楼梯上滚下去，也不会这么狼狈，“我记得阿米娅在很久之前跟我提过，暮落干员的精神状态可能需要重新评估？”
“嗯，后来也联系了人事部的干员，但结果没有差别。”阿米娅掏出来两份评估文件，“给，博士。”
“谢谢你。当时阿米娅为什么会心生怀疑呢？”
“暮落干员他……像已经被击碎，全是裂纹，但还没有散架的玻璃一样。而且虽然很少，但有人反映说他在战场上有不大一样的一面。”
“嗯。我知道。”博士对比着两份文件，“傀影失踪之前，暮落他曾经试图开口向我讲述剧团的真相。听到一半，他突然抱着头浑身发抖，冲着我看不见的东西一直笑，然后浑身抽搐，昏了过去。那天我还从医疗部了解到，他在战场上挺不要命的。后来确定了傀影出事，他主动来找我，我还有一些惊讶。但事情都赶到一起，一直没有好好再找他聊聊。”
“这次行动的新报告我也读了。”阿米娅皱眉，博士用两根手指给她撑开眉头，“博士，如果像你说的那样，真正的「祂」还在某处……”
“得尽早让他们两个能过得开心一点，尽可能的……从那里解脱出来。”博士望着昏暗的仓库深处，“总而言之，猩红剧团的秘密虽然已经被揭露，但还是要尽量隐藏他们两人的身份与过去，防止引起太多连锁反应。暮落好像之前和几个小姑娘走得比较近，那边就拜托阿米娅多打听了。”
“嗯，交给我就好。博士好好养伤吧。”
躺在病床上的傀影确实没有听到这段对话。如果是以前，他大概稍微好转就会爬起来到处乱走。但博士跟他说，最近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任务，希望他能好好听医疗部的话，好好休养，如果有需要会立马找他的。傀影听到一声猫叫，那是赞同的声音，他便躺下了。
“傀影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今天来抽血的是那个沃尔珀姑娘。Ms.Christine下床去给她开门，苏苏洛推着采血小车进来，“您感觉还好吗？”
“状态很好，谢谢你。”
傀影伸出胳膊，看着鲜红的血被纳入规整的圆管，如同拥有生命般被收集入容器中。
“好了，请您按着这里。”
“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苏苏洛跟着分队去古堡时，给人包扎包到自己近乎昏厥，她虽然没有正面迎上那时的傀影，但还是从其他精英干员的口中得知了一些情况。简述为惨烈，疯狂，和恼羞成怒！但现在面对着这样一位穿着病号服的罗德岛干员，苏苏洛只会将他当成一名病人，“只是不要过度运动，下午两点多凯尔希医生可能会过来看一眼，那时候在这里就好。”
“嗯。”
“说起来，昨天遇到暮落干员，他问我您身体怎么样了。好像是多打了您几下有些担心。您和暮落干员之前很早就认识吗？”
“他怎么样？”
“嗯？”
“他的身体。”
“哦！没什么问题，很健康。”
“谢谢你。辛苦了。”
苏苏洛把门关好，心里想着也许自己不该多问那么一句。她低头走路，迎面撞到另一个发呆的路人身上。推车上的血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苏苏洛急忙弯腰护住。
“非常抱歉……”
苏苏洛抬头，“啊，没事的暮落先生，是我没有看路。我正好刚给傀影先生抽完血，他看起来状态很不错，请您放心吧。您想去探视的话也可以，傀影先生也想起身活动了呢。”
她没注意到暮落一瞬间猛烈的一抖，“啊……那就好。那就好。”
门吱呀一声，傀影穿着病号服，披着斗篷走了出来。
苏苏洛见状微笑道，“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她的脚步声与血瓶的声响一同消失在走廊，而暮落一直被困在这里。傀影站在门口看着他，哪都不去，什么也不说。博士说因为这次暮落太辛苦，所以放他个大长假，让他好好休息。暮落本想直接备好食物，一头扎进宿舍睡一个冬天，但一直没有傀影出洞的消息，也没有感受到影子的徘徊，他心里难受，想确定那人还活着再睡。现在撞上了，命运之神眷顾他。
“你……啊，你好了。”
“嗯。”
暮落一直闭着眼睛，不让自己看到傀影的模样。在古堡里，战斗结束后，见到倒在地上的傀影时，暮落竟冲上去扶起了他。他那可悲的温和与怜悯在此时也需要生效，布施给这出演着他噩梦的男人。他甚至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傀影的本名——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记得。
“我打算，睡一觉。”暮落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但在傀影那边听得很清晰，他颤抖得像个刚出生的小鸟。
“现在就睡吗？”
“嗯……嗯。”
傀影想说什么，又沉默了。暮落知道他想说，良好而长久的睡眠早已不属于他们，那只会是死亡。
“我要睡觉。”暮落重复了一次，“今天就睡。”
傀影点点头。
“能和我吃早饭吗？”
暮落惊愕地看着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好。但随即他差点在他与傀影去食堂吃饭的想象中昏过去。傀影扶着他，让他进自己的宿舍等着，但不要动衣柜。暮落也许是该反抗的，他应该立马回自己那边，缩进床与墙之间的缝隙里，躲起来。但他听着傀影的声音，一切都按照他的意愿来了。
大概十五分钟过后，傀影带着三盒饭回来。他问暮落想不想坐在床上吃饭，暮落看了看这屋子居然没个桌子，刚说了好，就被傀影托着，褪去了鞋袜，将光裸的脚放置于柔软的床单上。暮落脑内闪过一瞬——他曾哭着在床上，鼻涕眼泪与饭一起咽下去。也许傀影是故意的，他看着暮落在床上颤抖起来，转身去洗手间洗手。傀影回来坐到暮落旁边，扶起睁大眼睛流淌着眼泪的暮落，叉起一块炸肉，送到暮落嘴边。
“比那时的好吃。”
暮落被半强制地塞入食物，在傀影的身侧喘息着咀嚼。他记不起那时食物的味道，他不应该记起，他不能记起的。他吞入那块肉，自己的大脑在表示满意，胃说它很饿，他是个正常人，正在正常地吃东西。
“你为什么要让我……”暮落推开傀影的手，“你都记得清清楚楚，是不是？我都忘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记得我的。”
“是啊，我记得你……可我们关系根本不好不是吗？”
“有吗？”
不是不好，也没有很好。卢西恩怎么会记得沉渊这个人？在身边的好友都陷入绝望不再出现之后，他一人在床上疯狂地叉着盘子里的肉，埋怨着自己不及卢西恩的天赋，暗骂着，低笑着，打碎了所有他应有的面具的那一刻，卢西恩推门进来，问自己的床铺洒了水，能不能来这边睡。
暮落的叉子攥得紧紧的，他总是那样熟练地挤出一个笑，说，当然了，亲爱的卢西恩。
“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
傀影没有否认。暮落的叉子挥舞到他的脖颈旁边，他一动不动。
“我这样就活得很好！”暮落宣布自己的落幕，“我不需要面对，我也不需要回溯。你去做永不落幕的英雄，我来……啊……卢西恩……我……”
屋里如此寂静。台上台下都不曾安静。紧闭的衣柜里有没有那套染血的衣装呢？也许是拽下头发的疼痛让暮落稍微清醒，这片随时可以搭建好舞台的土地，他意外的，且必然的有唯一的一个故人，牢牢地刻在这里。暮落从傀影身边挣脱出来。他大喘着气，傀影默默地盯着他。
“饭要凉了。”暮落猛地转头，“傀影，饭要凉了。”
“……嗯。我想吃你的小面包。”
“哦，拿去吧。”
“给你这个。”
“你不吃青菜的吗？”
“不需要吃。”
“没有人不需要吃青菜。”
他们在床上吃完，傀影去收拾Ms.Christine的饭。暮落坐在床上发呆。反应过来时，傀影已经帮他把鞋袜穿好了。
“我会离你远一点。”
暮落点点头。
“撞见的话，属于不可抗力。”
“你之前……连上厕所都跟着我。”
“有吗？”
暮落知道自己分不清幻觉与现实，他放弃回答。
“你要回去冬眠了吗？”
“我……”
太阳移位，傀影的影子变短了。暮落总觉得他站得离自己又远了些。
“我觉得冬眠不是很必要。”傀影顿了顿，“这里有很多活动……”
“你体验过吗？”
“没有。”
“你……唉。最近会清闲一点，博士也很关心你，多去聊聊天吧。”
“我们还能一起吃饭吗？”
“你自己说的，不再见我了。”
“哦。”
暮落拎起垃圾开门，差点撞到门外面的凯尔希和博士。暮落大惊，“抱歉，两位没事吧？”
“没事。”凯尔希扫了他一眼，皱起眉头，“近期最好还是不要有性生活，你们两位都刚恢复吧。”
“不，不是，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在，叙旧。”暮落差点把舌头吃了。
“那就好，情绪也不要太激动了。”
“嗯，谢谢您。”
“凯尔希医生，冬眠是不是对身体不好？”傀影突然冒出来，暮落的心脏快罢工了。
“啊？什么意思？”
“人一直在屋里不动弹，一直睡觉，是不是不好？”
“那肯定是不好的。”
傀影看向暮落，暮落看向地面。
“你们是要给他看身体状况吧？我先走了……”
“一起给你看了吧，之前汇报的暮落干员的医疗资源消耗量很大，我比较好奇。”
暮落老老实实和傀影一起坐到床上，被叮嘱了一个周后去医疗部会诊，凯尔希和博士就离开了。暮落感觉到博士一直在使眼色，但他没看懂什么意思，傀影问他眼睛里进东西了吗，博士只能摇头。
“我不冬眠了，好吧。”
“嗯。”
“那我走了。”
“好。”
傀影亲吻他的额头，暮落没有拒绝。这是那时一位“老师”所教授他们的，不同于亲吻嘴唇与脸颊含义的，最真挚的祝福。暮落捧住傀影的头，回吻了他的嘴唇。在那些势必要消失的记忆里，这个吻代表着死亡。在暮落回忆里的傀影将会死去——这会是最后的死亡。
暮落感到昏昏欲睡。也许他们终将迎来一场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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